簪花带酒

一个萌林秦&深海的小号

【林秦】断章

   

*只有OOC是我的。

一个一点都不帅气的目录:  点我呀

 

[1]

秦明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他所听过的最惊心动魄的四个字,是林涛的那句话。

 

那一幕到来之前,他正坐在沙发上,双手紧握在身前,头低下,脖颈以下的脊背挺得笔直,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像他。

法医科的秦科长,应该永远理智处变不惊,不管面临怎样艰难棘手的境地,都能冷静自若,从蛛丝马迹里找寻到关键信息,用最专业的知识给出指引,而不是背负着二十年前父亲的枉死母亲的抑郁而终,闷头冲进别人织好的重重黑幕里,束手无策。

窗外的雨又大了。秦明试图像从前那样思考,他犯了什么错,遗漏了哪些细节,是谁有可能布这样一个局对付他。但他失败了,声声雨似刀,割断思绪剖开伤疤。秦明觉得很冷,过往雨夜里总是会出现的那个温暖身影现在不在他身边,他就只能一个人扛过去了。

这对他不算是什么难题。他用了半生与之搏斗,早就有足够的经验了。

然后熟悉的敲门声响起。在秦明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他的大脑就自动给出了匹配,那是林涛。

林涛总是喜欢这样敲门,哆哆哆三声,简单明快,连这敲门声里都仿佛洋溢着热情和活力,把他从针线里,从结案报告里,从满室的冷清与寂静里拉出来,带着酒和热乎乎的拥抱,把他拉到嘈杂明媚的现实里来。

可林涛现在不该在这里。

秦明打开了门。

外面的雨很大,把林涛身上的警用雨衣浇了个透,而那大概是真的很冷。秦明看见林涛略略佝偻着背,眼睛避开了自己的方向,手向一边的属下伸去。他的大脑在短暂的一片空白之后,一个个念头像春笋一样冒出来,他想对林涛说年轻人不要老驼背,想说你上次带来的啤酒还没有喝完就在冰箱里,想说傻子虽然不会感冒但是穿着湿衣服还是会生病,然后他对上了林涛的目光,于是千头万绪都瞬间湮灭。

雨还没有停,而现在根本不是春天。

林涛说:“不要反抗。”

秦明一贯是知道林涛的声音有多好听的,尽管大多时候那都被掩盖在后者故作奇怪的声调之下。林涛极少如现在这样说话——深沉而谨慎——那大多出现在他必须正经起来的场合,那些相拥而眠的夜里萦绕耳边的若有若无低声絮语的记忆都一齐冒出来作乱,而他能做的只有直勾勾的盯着那递到自己面前的逮捕令。

格式很熟悉,措辞很熟悉,下面扣的公章也很熟悉,秦明不用细看就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和林涛合作了这么多年,看他带着相似的纸张去逮捕嫌疑人已经不知有多少次,而这次同往常的许多次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

天空闪过惊雷,大雨倾盆不息。

他伸出手去。

 

{2]

“不要反抗。”

 

这是龙番市刑警队普通的一天。

午休时间,李大宝同志提着吃光光的小龙虾外卖盒满警局遛弯消食,一步一晃得意洋洋,一个不小心就晃回了法医科办公室门口,又一个不小心透过没关严的门缝,看见了照常在办公桌后小憩的秦明,以及他身后正偷偷摸摸小心翼翼把一件外套盖在秦明身上的林涛。

藏蓝色,运动服,绝对不是秦明的品味。李大宝啧啧看戏,蹑手蹑脚凑过去,躲在了门边。

于是“坏事”做完偷摸溜出门的林涛就这么被逮了个正着,收获了意味深长的眼神一枚和不怀好意的笑容一个。

我%……&*@,你@#¥…*&。

林涛一脸正直的指着没关严的窗户。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秦明今天不知怎么只穿了一件衬衣,薄的几近透明,都能透过紧扣的领口看到锁骨。

当然这不意味我看了。林涛再次一脸正直的表示。

李大宝冲着林涛笑,春花烂漫阳光明媚,笑得林涛打了个寒颤。

“好兄弟。林队长真是个体贴人啊。”

林涛狂点头。

李大宝继续笑的一脸莫名,林涛总觉得她下一刻就要说出什么类似“薛定谔的宝宝”之类的话,但最终她什么都没有说,照旧提着外卖盒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她肯定发现什么了。狗鼻子。林涛想,当然这事他没敢跟秦明说。

由于某两个人的心照不宣,一向观察敏锐的秦明这次成了后知后觉的那个,龙番市刑警队的铁三角最终形成了某种默契,所带来的唯一改变大概是大宝总是试图打趣他们两个,屡败屡战。而又当大宝再次失败后被秦明以“我需要安静”的理由丢出来,终于忍不住跑去问林涛。

“你们家宝宝一直这样?”

“什么……哦,嘘……咳咳。”林涛无奈说,是啊,你不也早习惯了吗。

李大宝的八卦之心突然熊熊燃起,凑上前去一脸促狭:“我听小黑说,你和老秦工作以前就认识了?说说,说说呗。”

林涛摸了摸鼻子,想说没什么好说的,就那么认识了呗。

是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传统的那种俗套狗血故事,身强体壮满腔热血的预备警察和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弱鸡学霸,还能有什么交集。

那是他们还在大学里的事情了。林涛读的警校和秦明读的医科大学离的很近,共同拥有一条长长的后街,那是条小吃街,非常有大学城特色,小贩们推着小推车卖各种无证经营的食品,医学生们大多有洁癖很少踏足,警校的小青年们倒是很喜欢去撸个串什么的。林涛也是小吃街的常客,并且喜欢做的事情要更多一点,而他原本也不是个标准的好学生,就偷着抽几支烟,喝几瓶酒,亦或是翻墙出来看一夜的球,再出格一些的事情却是没有的。

那原本是个普通的晚上。林涛正在街边的“串吧”里撸串看球,突然接到舍友的电话说指导员查房,忙不迭带着满身的烧烤味往学校冲去,没走两步,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林涛骂了句娘,把头缩进外套领子里,抄近路狂奔而去。

“近路”指的是一条狭窄又阴暗的小道,长而曲折,还有几条岔路,整条路只有中部有一盏忽明忽灭的路灯,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路面上还遍布着污水和各种厨余垃圾,因而鲜有人迹,却是快速返回学校的不二选择。林涛此时也顾不得这些,在夜色里跌跌撞撞的飞奔而过,踏过一个个水洼,溅起一朵朵水花,熟练地绕过两个弯,走过昏暗的路灯。

雨声越来越大了,林涛敏锐的神经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在另一个方向,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动静。衣兜里的电话屏幕不断亮起,是同学在不停的叫他赶紧回去,但林涛终究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忽略那点异常——这种能力在日后的刑警生涯中帮了他许多次——他最终选择过去看看。

我的天,那是秦明。

那是秦明吗?

几乎是看到秦明的第一眼林涛就认出了他。作为友校的风云人物,对方又身处法医这么一个日后必定会经常打交道的专业,林涛能认识他并不意外,但那个跌落在泥洼里满身污水,低着头眼神阴鸷的青年,真的和法医系那个永远穿着整洁表情淡漠的秦明是一个人吗?

林涛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太好使。大概是看球的时候多喝了二两酒,又或者是雨水淹了脑子,他竟然就这么径直扑了上去把秦明抱住,发挥出平生最好的演技开始哭嚎:哥啊你去哪儿了啊我找了你好久啊不就是失了个恋吗天涯何处无芳草没草你看看我也好啊。哭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直接把秦明对面那俩劫匪给哭懵了。

是的,劫匪,从外地流窜过来作案的,不知怎么就撞上秦明了。说到这儿的时候林涛满脸的怒其不争,你说你抢劫都不知道踩点吗,那条路走到头就是警校,在这儿抢人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吧?

行啊你,英雄救美啊。李大宝挤了挤眼,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啊,当然是英明神武的林队长大发神威一挑二干掉了劫匪然后扭送公安机关呗。

然后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不能吧,老秦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啊。

去你的别瞎说,回去干活去干活去。

林涛其实也不是故意隐瞒,实在是他打心底里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警校生最不缺的就是一身正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他也不光干过这一次。要说哪里有点特殊,大概就是那天夜里的秦明吧。

他把秦明抱住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怀里的人冷的像块冰,不管是之前被人拿着刀威胁,推搡到地上,还是现在被他抱住,都没什么反应。林涛想起之前匆忙中一瞥看到的秦明的眼神,空洞苍白,比医学院那些骷髅模型光秃秃的眼眶还可怕。

现在可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劫匪终于反过味儿来喝问林涛来干什么,手里拿着尖刀步步逼近,雨越下越大,浇得林涛要睁不开眼,这时候秦明却突然开始微弱的挣扎。无奈之下,林涛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解释,只好更强硬地把他的头按进自己的胸口,低声在他耳边说:“不要反抗。”

林涛没有期望这话能起多大的作用,事实上鉴于秦明此时的状态他压根就没指望这话能被秦明听进去,但奇怪的是秦明竟然真的听进去了,放弃了挣扎,顺从的被他扶住任他摆布,即使是林涛寻机出手不得不把他推到一边的时候也任由自己被推开。于是林涛成功击倒两名劫匪准备拿电话报警的时候,回头就看见秦明摔在地上一动不动,雨水浇透了他单薄的衬衫。

“你没伤着吧秦明?”林涛赶紧走过去把人扶起来搀到一边的屋檐下,秦明木着一张脸任他打量。“我叫林涛,隔壁警校的。刚才不好意思,不过没事了,警察马上就到。哎你说你也是,怎么就不往旁边躲一下,这地上这么脏……”

月亮藏在重云之后,暴雨一刻不停地冲击着大地,林涛借着远处昏暗的灯光勉强看清楚秦明的脸,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没有惊没有喜没有该有的一切反应,像旧时代里纸糊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摇欲坠。那张脸下一刻就又藏进了浓重的夜色里,随后警笛声呼啸而起。

这便是他们两个人的初见了。

 

看着秦明戴着手铐被带走的背影走进重重的雨幕里,林涛脑海里无法自抑地浮现出许多年前初见的那张脸。

 

[3]

“所有坚不可摧的情感,都会有瞬间崩塌的可能。”林涛其实看见了这句话。

 

能和秦明交上朋友,大概是林涛生活中一个很值得反复夸耀的成就。

两个学校的女生几乎同时惊恐地发现,她们永远独来独往可望不可及的男神身边居然有了另一个身影,所幸那并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从那以后林涛的课桌里永远塞满了情书,一小半是给他的,一多半——好吧,绝大多数,是拜托他捎给秦明的。这部分情书往往还会附带些小零食作为讨好邮差的方式,于是林涛惊恐的发现,在他和秦明成为朋友不到一个月间,腰围足足胖了一大圈。

“我说老秦,你这人不地道啊。”林涛恋恋不舍的撕开最后一包薯片,粉红色画着桃心的情书堆满了他脚下的箱子,“人家小姑娘给你写情书,还托我给你送,你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装箱给扔了,这不太合适吧。”

秦明正伏案写实验报告,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送给我的东西我怎么处理是我的事,你要是有空,就控制一下你的体重吧,目测在过去的三周里你的体重增加了十斤以上,这样下去你还打得动球吗。”

“这能怪我吗!”林涛悲痛欲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再说了,谁让你们学校的饭这么好吃。”

“身为一个警察,不能合理控制自己的欲望本来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顺便你丢箱子的时候麻烦帮我关下门。”

“哦,好。”林涛从桌子上跳下来,拎起装满情书的箱子正要走,突然反应过来:“哎老秦,你这是轰我走?”

秦明抬起头看他一脸冷淡:“我还有三个实验报告要赶,你在这儿妨碍到我了。”

林涛拿手指着秦明,终究还是听话地转身离开。

才不是心疼他呢。不就是连着几天没睡好觉吗,黑眼圈有什么稀奇。林涛对自己说。

“站住。”

林涛转过头看秦明。

“饭卡在门口的桌子上。你可以走了。”

一把抓起那显然是专门放在醒目位置的饭卡,林涛又是一脸阳光灿烂:“好嘞!中午给你带饭!还是老样子?好好好我走,不打扰大爷您学习!”

 

林涛拖着个箱子走在医科大的路上。秦明的饭卡就放在他的裤兜里,硬硬的一张小卡片,很有些存在感。路上他遇见了这边篮球队的队长,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哟,林涛,又来找秦大学霸啊、”

“没办法啊,美女们太热情了,快递小哥只好多辛苦两趟啦。”林涛晃了晃拉杆,扔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过去。

和对方告别后,林涛走了两步,又突然站住,把秦明的饭卡从裤兜里掏出来,像是第一次见似的认真端详。证件照上的秦明看起来比现在小一些,应该是高中毕业时照的,那孤高淡漠不可接近的感觉却已经很明显了。林涛冲着小秦明笑了笑,小心的把它放进自己外套的左内兜里,然后又拍了一拍,心满意足的笑了。

箱子里的情书他早就分拣好了,属于医科大女生的那一部分被单独装在一个袋子里,在他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交给了一个女生,她显然有些失望,却又早已习惯地叹了口气,向林涛道了声谢,转身去把这些小心意还给她们的主人。

林涛目送着她走远,然后熟练地走进第二食堂,打饭的大妈早就认识他了,每每热情的招待后总是会把他的饭盒装的满满的——林涛总是很讨这些年纪大的人的喜欢——这么看来,他之前也不算说假话。秦明的清炒时蔬,自己的葱香排骨,想了想,又给秦明加了个狮子头和一碗熬的稠稠的白粥。

多吃肉才能身体好,喝了粥趁早睡一觉,瞧他那小身巴骨,没了自己可怎么活哟。林涛选择性地忽视了秦明在认识他之前也没把自己作死的事实,并对秦明明显变得饱满些的脸非常满意。

提着两人的食盒穿过大堂,从讨论着胫骨和腓骨的区分以及今天课上用的尸体状况等话题的学生身边走过,林涛不经意间听到了两句,已经能够一脸镇静的面对了。

他甚至还有心思想起第一次和秦明来这里吃饭的自己。

医科大的二食堂是出了名的好吃,可学校的门禁也是出了名的严,几个有对象在医科大的警校生有幸跟着家属去蹭过两顿,回来那叫一个朝思暮想夜不能寐,同时也一脸血的表示跟医科生吃饭真是考验心脏。林涛眼馋很久了,可他一没家属带着,二没本事硬闯,只能望洋兴叹。

长久的求而不得,直接导致了当秦明隔天专程来找他道谢加慰问的时候,这位见义勇为英勇负伤的热血青年脱口而出,道谢就不用了,你要是有心,请我吃顿饭呗?

林涛最终扛住了秦明莫名的眼神,如愿以偿地坐到了二食堂里。面对着香喷喷的饭菜,他顿时觉得自己左胳膊上划那十厘米的口子和被辅导员喷的口水都是值得的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林涛拒绝回忆。总之就是三观被全部刷新的一顿饭,他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更没想过自己以前听过的段子居然都他妈是真的。

不过他倒是发现一点,秦明这个特立独行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人,唯独在这方面上表现的像是个普通人,在林涛逃出食堂拍拍胸脯心有余悸的时候,没给他那脆弱的小心脏再补上一刀,这么一想,还是挺可爱的。

或许是来这边吃饭次数太多,林涛最终习惯了这里的氛围,同时作为秦明的朋友刷爆了存在感。缺席篮球队的日常训练在一开始只是偶尔为之,可后来他渐渐的花了更多时间在图书馆和秦明的寝室里,哪怕只是呆在他身边看一场静默的足球,都能得到前所未有的舒心和安逸。

人果然是善变的呀。林涛想。

其实那时候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和秦明做这么久的朋友。他只是很想,并且这么做了,呆在秦明的身边。

最后的决定其实是秦明做的。他们一起读书,毕业,工作。以秦明的成绩足够进省厅实习,但最终他和林涛一起来到了龙番市刑警队。林涛记得自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的手臂,记得他们一起报道的那天,秦明领到崭新的警服,自己的第一句话是“看来你是没机会穿西装了。”

秦明瞟他一眼,“我就当你是嫉妒我。”

别啊别啊。林涛笑嘻嘻的说,等我做了队长,你想穿啥都可以。不过,到时候你可得做身衣服给我,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帮你挡了那么多烂桃花,你居然都不给我做身衣服。

猴子穿了衣服也是猴子。秦明这样说。

 

日子就这样悠长地过了下去。林涛从小警员变成了刑警队长,秦明从助理法医变成了法医科科长,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些改变,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仿佛是水到渠成,而有些东西不需要证明。

所以那天林涛其实是看见了的,秦明写在结案报告上最终又划掉的那句话。他一直知道他们两个之前秦明是更悲观的那个,也许是小时候受过的伤害,也许是从警多年来看过的人情冷暖,林涛一直知道,也一直纵容着。可即便如此,那一夜他终究还是意难平,翻来覆去地折腾了秦明许多遍,看着他湿润的眼角失神的目光,以及最终像是溺水之人攀住浮木那样紧抓不放的手指。于是他把自己沉下去,沉入大海沉入汪洋,做一只永不回头的小舟。

在床上的时候秦明从来不会抗拒林涛,事实上平常时间也一样,正如林涛也从不会真正的难为秦明。他们的默契奠定在漫长岁月之前的年少时光,并在之后的相处里渐渐发酵成醇香的酒酿。

但秦明也从未真正的放开过。林涛有时候觉得,秦明就像一只听话的乌龟,睿智淡然也孤独,他敲一敲壳,乌龟会探出头甚至伸出身子来见他,惹怒了会叫会撞会咬他,但它却绝不会主动离开那个壳。

林涛长久以来独享着这能敲开壳的特权,又时刻为自己的沾沾自喜而感到羞耻。他庆幸自己能在秦明的身边,又遗憾遇见的太晚。李大宝的出现让他有些失落却更多欣喜,他家的乌龟终于愿意自己出来交几个朋友了。这是个很好的改变。

可是后面又出了那么那么多的事情,没人能预见,他不能拦住秦明,也不能替他去扛。逮捕令下来的时候他感觉世界摇晃了一下,但这件事他义不容辞。

秦明的手真凉啊。

雨下的很大,林涛脑海里突然冒出年少时看过的那些无病呻吟的小说,里面写,这是老天爷在哭。这样的雨夜秦明一直睡不好,家里的雨伞是不是忘在了单位,不会让你面对那样崩塌的承诺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你为什么就伸出了手呢。

这就是那个时刻吗。秦明。

 

[4]

“我相信他。”

 

烟草味。

啤酒香。

浓郁的烧烤味和人体汗液的味道。

这是秦明对林涛的第一印象,在之后的日子里也没多大改变。

与林涛不同,秦明其实已经记不清初见那天的细节,只知道是个雨夜,有什么明晃晃的东西闪过,然后就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唯一记忆深刻的就是那句不要反抗,而他居然也真的鬼迷心窍的放弃了反抗。大概是又一年祭日过,秦明正处在最低谷,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对这些有的没的。后来的上门致谢,也不过是出于受助者的基本感恩和礼仪,对这个热心出手还挂了彩的预备警察奉上恰到好处的致谢。

之后的生活来的猝不及防,林涛像是场创世的洪水一样席卷而来,以至于秦明再想起来最初相逢,竟然有种恍若隔世又惊心动魄的感觉。青年被雨浇透的外衣带着红尘烟火的气息,胸膛不算宽厚却足够温暖坚定,他听得见心脏跳动的声音,血液从右心房流入,经右心室从肺动脉迸出,一分钟跳动将近有一百次,计算上危机面前的紧张尚属正常范围。

咚。咚。咚。

在之后的许多个下雨的夜晚里,秦明总是很喜欢贴在林涛的胸口上才能安眠,对此林涛嘲笑过他是离不开妈妈的奶猫是对下雨天过敏,与此同时却用坚实的臂膀紧紧拥住他。法医的工作让秦明比其他人更贴近生与死的边界线,甚至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已经一只脚踏了过去,而林涛总是能把他拉回来。

选择这份工作,说不清有多少是源于对父亲的亲近和怨憎,幼时的过往似乎已经随着那副红的刺目的画尘封,可是当那件档案袋出现在他门外的时候,秦明清楚的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

而那又恰恰好,是一个林涛不在的雨夜。

瞒住所有人并不是一个艰难的事情。林涛总是很体贴,在那些他需要独处的时候留给他空间,停在他一转身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但是这次他只能闷头往前闯,闯,闯,二十年前的雨混着血水到今天都没有停歇。

坐在审讯室里的时候秦明在想,他面对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对手——仇恨他,了解他,足够专业足够冷静足够疯狂,和他的生活贴的很近却又不够近,知道他父亲的真正死因却不知道他和林涛的真正关系,这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但至少,他看着对面谭局长怀疑的目光,看着警局同事们难看的脸色,这个凶手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凶手在你们心里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现在这颗种子已经发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幸运的是还有林涛和大宝相信他,而他们最终也证明了他的清白。相信这个字眼说起来轻松,只有真正面对抉择的时候才看得出它的分量。

 

池子。

怎么会是这个女人。

果然是这个女人。

离他的生活足够近,却又一叶障目的认为林涛和他只是朋友关系。人总是看不清离自己最近的东西不是吗,可是他的错他的失误是他一个人的,大宝是无辜的。

“你不愿意接触嫌疑人的家属。”

“以你的破案速度,大大小小起码得罪了上百号人吧。”

一声声一句句宛如谶语,在秦明的心上开了一个洞,那些被他深埋的东西一股脑的冒出来。而他能做的只有竭力克制,拖延时间,他在等林涛来,他知道即使他什么都没说,林涛也一定会来。

林涛来了。

水箱里的水位还在不断上升,大宝就要死了,面前的一幕幕和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交织在一起,地上的那个女人还在叫嚣着杀了她,杀了她才能救大宝。秦明渐渐分不清现实和虚妄,只有那柄手术刀,熟悉,冷冽,让人安心。

曾经林涛打趣他说他是鬼手佛心,现在看来多么讽刺。

一念佛,一念魔。

他又感觉到了那个怀抱的温暖,湿漉漉带着烟草味,酒味,以及淡淡的烟火气息。那双手臂那么紧的束缚住他,像是他们初见那一天,紧紧的抱住他。

那时候林涛说,不要反抗。于是他没有。

后来林涛带着手铐来抓他,他伸出手去。

可是这一次,他把林涛推了出去。

一念魔,一念佛。

 

 

[5]

雨过天晴,龙番市的太阳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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