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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 | 同归 04 (假如唐山海是我党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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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唐山海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徐碧城。

    对方守在他床边,面色苍白,眼睛肿的像核桃,显然是狠狠哭过的。见他清醒,蹭得一下站起身来,想要伸手去碰他又不敢接近,哭也不敢哭,说也说不出话,索性一扭头跑到门口去叫医生,剩下唐山海一个人躺在床上,还有些回不过神。

    这里是……医院? 

    此刻他整个人像躺在云朵里,被一团柔软包裹着,有种不上不下的漂浮感。唐山海尝试着动了动,感觉到腿部大概是上了夹板固定,腹部的伤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其他的大小伤痕也已经被妥善处理。移动躯体只给他带来些微的不适感,事实上他的触感变得极其模糊和迟钝,连生与死的界限似乎都不那么分明。

    我是活下来了吗?

    下一刻他的脑部传来一阵疼痛,像一把锉刀磨蹭着神经末梢,而他原本该是这剧烈疼痛的亲历者,现在却仿若雾里看花,冷眼旁观。

    不能怪他有这样的一种不真实感,毕竟他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片段还停留在冲天的火光上,再睁眼时却已经被一片纯白包围。 

    倒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证明此刻是安全的。唐山海在脑子里迅速把之前的事情过了一遍,又推演了几种应对毕忠良和李默群的对策,觉得自己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方才真正的松了口气,勉强抬起头来,打量着现处的环境。

    单人病房空间很大,整洁安静,看得出是专门给有身份的人准备的。病床放在屋子的正中间,与窗户和门都有屏风隔断视线,只是在门一侧的那扇屏风被人挪动了几尺,从屏风间的缝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门口的人影。 

    冬日的阳光从窗户里斜斜照进来,爬上深褐色的屏风,显得有些冷淡。桌子上摆着些水果,还有个没扣紧的手包,是徐碧城的。病房的门虚掩着,走廊上依稀传来人走动的声音,还有极低的说话声。

    是两个男人的声音。虽然由于距离的原因他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是结合门口的身影和低沉的声线来看,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可是徐碧城呢?徐碧城去哪儿了?

    唐山海的心一揪,他突然想起自从徐碧城说要去找医生冲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声音。可他还来不及做些什么,虚掩着的房门便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深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有些泛旧的驼色夹克,额头上贴着块纱布,站得笔挺,遥遥的看过来。 

    他们隔着半个病房的距离和一扇屏风彼此相对,视线准确地穿过屏风间的缝隙相接,距离让他们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情。唐山海尚不觉得什么,他只是感慨于陈深不愧是行动处的福将,自己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陈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

    陈深却觉得风雨压城。

    眼前的人明明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可落在他眼里却满是之前遇险时,面对着迟疑不肯开枪的杀手,唐山海那毫不迟疑的一枪。

    陈深其实一直都不愿意承认,他挖掘唐山海夫妇身上存在的疑点,试图找到一切微小的不合理的事情,不过是为了满足心底的那一点小小的希冀。民国十三年的时候他其实不止见过唐山海一面,而那些只存在于他一人脑海里的相逢也远非他之前说的那般轻描淡写。那个骑高头大马,戴雪白手套,神情淡漠高不可攀的少年,那个在后方指挥若定在冲阵时神勇无匹的军官,那个谈起三民主义与救国抱负时眼睛里冒着光的爱国志士,都是陈深脑海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那年他背着长兄偷偷参军,所怀的无非是一腔热血浇灌的报国之心。他不懂什么主义,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凭着三脚猫的做菜功夫被编入了炊事班,平时连枪都摸不到,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众星捧月一般被拥簇着的人,心里艳羡而又向往。

    巨贾之子,锦衣玉食,却毅然投身军旅,为了心中的信念,甘愿做一个随时与青山同葬的丘八。陈深对自己说,我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后来,他在一场惨烈的战斗中提着锅铲和自带的剃头刀上了战场,他从战友的尸体旁捡起了枪,他累功升迁,他秘密加入了共产党,他踏上抗日的战场,他被派往黄埔任职,他投奔毕忠良投了汪。这么多年过去,陈深已经成长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优秀特工,可他依旧会偶尔想起,踏上这条路之初时见过的那个少年。那个浑身发着光一般的唐山海。 

    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唐山海做了汉奸。可那果决的一枪打碎了他所有的迟疑和希望。 

    来袭的人是军统,他非常肯定。唐山海不算是个老军统,但从他二四年从军至今,有过无数故交旧部,军统里有人对他念旧情下不去手是很正常的,而唐山海正好利用了对方的迟疑,证明了自己对汪伪的忠诚。

    陈深突然发现,对往事的追忆严重地影响到了自己的判断,既然唐山海不是假意投诚,那就意味着他会是自己所面临的一个巨大的危险。

    不,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唐山海出现在六大埭菜场的时机太巧了,他是故意等着撞上自己,然后算计自己送他回家,再和飓风队一起演了出苦肉戏给毕忠良看?徐碧城的表现也甚为可疑,听闻出事的时候首先关心的竟是他这个前任和老师,之后就再次全程回避他。唐家会容忍一个有二心的少夫人吗? 

    可是唐山海的伤势总不是假的,如果不是自己冲进火场,唐山海未必能撑得住。

    陈深的心里正天人交战,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思索间,肩部突然被人重重一拍,骇得他下意识地差点要把剃头刀掏出来,却发现,对方是医生。

    “陈队长怎么突然愣神了,叫了您好几声,是哪里不舒服吗?不舒服就去旁边坐坐,我要先给唐队长检查一下。”

    陈深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挡了医生的路,连忙侧身让开,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陈深站在角落里,看着医生护士环绕在病床两侧,把手上提的罐子放到地上继续发呆,直到听到唐山海用着沙哑的问徐碧城,这才踮起脚尖,从人群后探出头去说:

    “山海你不用担心,方才李主任来了电话,唐太太去接电话了。”

    “陈队长你……”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唐山海想说的话,医生忙不迭地念叨什么烟熏着了少说些话。好一番折腾后,才转过身告诉陈深说,唐队长先是被爆炸冲击,后来又吸了些烟,不过不算严重,好生休养一段日子就好了。陈深谢过医生,好言好语地把人送走,这才转回身来坐到徐碧城之前坐的椅子上,敛去了所有疑虑猜测,笑吟吟地看着陷在病床里,难得头发散乱的唐山海。

    “哎我说山海,你这头发是不是该剪剪了,有空我给你收拾收拾?”

    唐山海万万没想到陈深一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一个气没喘匀又忍不住咳嗽起来。陈深连忙找了个杯子兑了温水,一手轻扶着唐山海的肩背帮他抬起上身,一手将水喂给他喝。唐山海使不上劲,也只能任他作为,但出他意料的是陈深拿捏得很准,一杯水不烫不冷,温热地顺着喉咙滑下,说不出的熨帖。

    最后两口时唐山海喝得有些急,水从唇侧溢了出来,陈深眼疾手快地用拇指轻轻一抹,指尖无意间滑过下唇,触感饱满丰润,让他一瞬间有些晃神。

    唐山海倒没在意这个,他只是矜持地点点头,道了句陈队长多谢了。哪怕是重伤在床,他给人的感觉依然是优雅尊贵的,完全符合陈深从上海本地人那儿学到过的一个词,叫腔调。

    “山海你客气什么,不是说好了叫我名字吗。伤的怎么样?”

    “不妨事,医生不是说过了吗,休养几天就好。倒是这次要多谢你了,陈深,要不是你,我怕是没法活着回来见碧城了。”

    陈深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刺耳,转过头去拿自己拎过来的罐子。“大家同事一场,说什么谢不谢的。哦对了,差点给忘了。我给你煲了鸡汤,你趁热喝了睡一觉。”

    说话间,陈深已经打开了罐盖,一股浓郁的香味飘散开来。陈深盛了碗汤放到一边晾着,又往唐山海背后塞了几个枕头,帮他坐直身子,然后拿起碗舀了一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吹,作势就要去喂给唐山海。

    “唐某还没有残废。”唐山海眉毛一皱,躲开了陈深,然后就要伸手去接碗。陈深倒也没有坚持,把碗和勺子往唐山海手里一塞,却不忙着撤回去,手在碗边虚扶着。

    显然他的这个动作是明智的,唐山海的缠满了绷带的手掌无论如何也没法完成用勺子舀汤的重任,反而险些把碗打翻。看着他懊恼的神色,陈深没压住嘴角的偷笑,只能轻咳了一声,重新把碗接过来。唐山海还想拒绝,说要可以徐碧城回来,陈深淡淡一笑,“唐夫人这段时间为了守着你,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我就让小男送她回去了。”

    唐山海无可奈何,却也再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看向陈深,以及伸到自己嘴边的汤勺,诚恳地说:“李小姐真是好福气,能有陈队长这样的好归宿。”

    “我可不是什么好归宿,小男也不是我女朋友。我把她当兄弟看,就跟你和我一样。你会跟兄弟结婚吗?”

    陈深发现唐山海被自己喂食的样子很可爱,唇峰一抿就有一个小小的突起,脸颊也鼓鼓的,看上去生动活泼了许多,一个不留神,话就从嘴边溜了出去。唐山海却没放过,直接追问他,“你和我,是兄弟?”

    “我们好歹也算同生共死过的了。”陈深又往唐山海嘴里塞了一勺汤,堵住他的回话,然后接着说:“男人嘛,一起扛过枪,回头有空我再带你去趟米高梅。还是说山海你看不上我,不想和我做兄弟?”

    “米高梅还是算了,我最近新得了些茶,有空去我那儿坐坐。”

    不多时,一碗汤已经见底,而唐山海也已经显出了疲态。陈深知道他刚刚从鬼门关走一圈回来,体贴的帮他躺平,然后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临走前,唐山海叫住了他。

    “多谢你的汤。”

    “哪儿有,也不是我买的鸡。”陈深说着,自己尝了一口汤,“味道真不错,没什么糊味。” 

    唐山海意外的挑起了眉,心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他听见陈深说:“这是你买给唐太太的那只老母鸡啊,山海你眼光真好。之前扁头捡到了就给了我,我觉得浪费也不好,干脆给你炖成汤,也不算它白死一遭,你说对吧。”

    然后他看着唐山海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以形容,于是陈深背过身去。

    “行了,骗你的。你那鸡都成烤烤鸡了,哪儿还能拿来炖汤。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啊!”说完,不等唐山海反应过来,陈深就快步离开了。

    他面色如常地和门口的两个看守打了个招呼,提着罐子越走越快,越走越远,直到彻底远离,才随便找了个空病房钻了进去,靠在墙上,久久不能动弹。

    虽然表面上并无大碍,陈深却不可能真的全身而退,酸痛的肌肉,抽痛的神经,还有毕忠良怀疑的眼神,唐山海莫测的来因,都让他精疲力尽。他已经意识到今天的举动有太多的不当,至少在嫂子还没能脱身的时候,他不应该把太多的注意力倾注到唐山海身上,也不该和他表现得这么亲近,毕忠良明摆着不信任唐山海,他无论如何都不该把自己陷进去。

    可他到底还是情不自禁。

    陈深顺着墙面滑下,一只手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脑海里却突然浮现起偶尔听到的徐碧城和李默群的电话。 

    电话里有一个地点。

    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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